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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市边缘区乡村遗产价值认知与维育——以上海市青浦区为例

顿明明 曹洁 中国城市规划协会 2021-04-16

摘要

本文对大都市边缘区的乡村遗产价值定义进行思辨,试图为乡村的“去留”选择提供一个判断视角和思考维度,并以上海市青浦区为例,提出了乡村遗产价值的维育策略。文章认为乡村遗产是活态遗产,特别是对于大都市边缘区而言,其乡村遗产价值判断要以未来遗产价值发展的可能性为前提,从多个维度对其进行评估和识别,并对遗产价值发展的连续性进行维育。


伴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发展,由城乡二元结构带来的社会经济问题日益凸显。在践行新型城镇化战略的背景下,城乡关系须从“二元”向“一元”转型已经成为各界的共识,乡村地区的未来发展越来越受到各方的关注。我国乡村的类型多样,不仅具有显着的地域特征,地区发展的条件也各不相同。特别需要关注的是,在城镇建设区与非建设区相互交错的大都市边缘地带,乡村面临更大的生存与发展挑战。


本文关注的是位于大都市边缘区、具有一定自然地貌景观特色或历史文化风貌特征的乡村聚落。笔者在对其“遗产价值”进行辨析、认知及思考的基础上,以上海市青浦区为例,提出乡村遗产价值的维育策略。在大都市“增量拓展”或“减量平衡”的需求压力下,笔者希望通过此文为大都市乡村的“去留”问题提供一个判断的维度和选择的视角,为乡村遗产资源保护维育提供参考建议。


1  大都市边缘区乡村的特征与发展挑战


1.1  大都市边缘区


大都市边缘区距离中心城区较近,交通便利,一般是城市扩张的首选区域,是土地形态和结构变化较快的区域,具有不稳定性。同时,大都市的劳动力需求对农业人口具有“虹吸作用”,中、青年劳动人口进入大城市或周边城镇从事非农产业活动,使得大都市边缘乡村地区比远郊地区呈现出更明显的人口空心化和老龄化趋势。此外,大都市边缘区也成为外来务工人员低成本生活的地区,社会结构呈现出动态变化的特征。因此,大都市边缘区被认为是城镇化进程中最活跃的地带,也是最敏感的地区。


1.2  大都市边缘区的乡村危机


我国大都市地区经历了快速的城镇化过程,位于其边缘的乡村地区事实上已经处于“半城镇化”状态。乡村所具有的自然内生性、社会领域性和功能复合性特征都已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城乡统筹发展战略在边缘区具有不同的内涵和敏感性。值得关注的是,对于大都市边缘区而言,一个重大挑战是,大都市的拓展和蔓延正不断吞噬和同化孕育了自身的“母体”地区,地域乡村文化的“基因”正在消失。然而,“乡村地区在保护传统文化、地域文化和中华文化多样性方面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和紧迫性,是保护地方文化和传统文化的最后防线”。


笔者认为对大都市边缘区乡村遗产价值的发掘和维育具有重要的意义。其原因在于,乡村是大都市发展的历史原点,其“遗产价值”是文化之根,同时也是都市乡愁记忆的“留存地”。

 

2  乡村遗产价值认知与解析


2.1  乡村遗产价值辨析


在 1972 年颁布的《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中,“文化遗产” 定义所强调的“突出的普遍价值” 即为稀缺、不可替代的“遗产价值”,使文化遗产成为被保护对象具有法律上的合法性。早在 1964 年发布的《威尼斯宪章》中就已提出:保护对象包括”能够从中找出一种独特的文明、一种有意义的发展或一个历史见证的城市或乡村环境“.乡村所具有的”遗产价值“使一批古村落及乡土建筑入选《世界遗产名录》,如我国的皖南古村落(西递、宏村)、福建土楼等。


在我国文化遗产保护体系中,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是重要的遗产类型。《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2008)》中规定:”具备下列条件的城市、镇、村庄,可以申报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1)保存文物特别丰富;(2)历史建筑集中成片;(3)保留着传统格局和历史风貌;(4)历史上曾经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或者军事要地,或者发生过重要历史事件,或者其传统产业、历史上建设的重大工程对本地区的发展产生过重要影响,或者能够集中反映本地区建筑的文化特色、民族特色。“


我国的法定文件对乡村遗产价值判定的表述与历史文化名城、名镇的判定标准是相同的,主要是以建成环境特色和历史文化意义为维度进行评判,缺少结合乡村与城镇的不同特征进行差异化界定的操作。但事实上,乡村遗产价值构成不仅仅包括建成环境和历史文化方面,其内生于自然环境的本质特征,使得生态环境及地域景观成为其不可或缺的价值组成。同时,具有地方特色的民俗活动也是乡村遗产的重要内容,其活动的区域成为重要的文化空间,也是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类型之一。


笔者认为,对乡村遗产价值的认知应结合乡村自身的特征进行判别,仅仅针对乡村聚落的建成环境进行研究,难以全面地定义其遗产价值的内涵。因此,对乡村遗产价值的认知还应考虑三个方面的关系,即乡村与自然的关系、乡村与城市的关系以及乡村生产与生活的关系。


首先,乡村与自然生态环境具有紧密的共生关系。与城市相比,乡村聚落规模小,布局分散,建筑密度低,对自然环境高度依赖。可以说,乡村聚落是自然中的人文景观,自然地景是乡村意象的标识。乡村是自然与人文景观的共生体,对遗产价值的认知需要关注自然环境的特征。


其次,乡村与城市建设区具有平衡的依存关系。在城镇化过程中,城乡间的空间关系是动态变化的过程,乡村空间从远郊到近郊,甚至发展成为”城中村“.乡村与城市如同硬币的两面,各自依赖对方而存在。乡村是城市人”乡愁记忆“的承载地,城市为乡村提供”现代化“的驱动力。换言之,乡村对城市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对乡村遗产价值的解析应包括其与城市间的依存关系及其对城市特殊的历史文化所产生的意义。


最后,乡村的生产与生活之间具有完整的互动关系。每一个村落都是完整的生产生活单元,具有内生的互动性。最明显的体现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生活的结合,更有一些乡村公共空间与农业生产、民俗文化等相结合。因此,生产生活单元的整体性价值应体现在乡村遗产价值中。


2.2  大都市边缘区乡村遗产价值退化


大都市规模的不断扩张,郊区城镇的”借势“成长,区位特征使大都市边缘区的乡村面临更大的空间竞争压力。


首先,乡村的自然生态基底环境发生变化。在大都市强力拓展的趋势下,一方面边缘区不断扩大,农田和林带面积减少,自然基地结构蜕变;另一方面,人口和产业功能从中心城区外迁,其重新布局和选址改变了原有的生态系统。


其次,乡村趋于人口空心化,留守人口老龄化。与其他地区的乡村相比,边缘区乡村的人口外流具有更便利的交通条件,大都市的产业发展吸纳了大量的边缘区乡村人口进城务工,留守的多为老人和儿童。


最后,乡村传统风貌特色退化。一方面,人去楼空,传统建筑由于长期无人居住而破败;另一方面,人口的流动性和结构的不稳定性使乡村建设失去了村规民俗的文化约束,进而使乡村丧失了地方特色,与大都市的景观风貌趋同,”千村一貌“的”异化“ 趋势明显 。


换言之,城镇化带来的文化同质性现象在大都市边缘区的乡村体现得尤为明显,如在已公布的第七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目录中,位于大都市行政范围内的乡村数量占比较小。


2.3  上海市青浦区乡村遗产价值解析


2.3.1 研究背景和意义


青浦区地处上海市西南部,太湖下游,黄浦江上游。地形上,东西两翼宽阔,中心区域狭长,地势平坦。区内江河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内河航运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上海市政府在城乡统筹发展的战略背景下,现作为上海大都市边缘区的青浦区乡村聚落,其建成环境的风貌特征多数已经发生蜕变,其中具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章堰村在历史风貌的整体性方面离历史文化名村的要求仍然有较大的差距。可以说,如果依据现行法律法规中关于乡村遗产价值的评价标准,可列入保护名单的乡村寥寥无几。


同时可以看到,青浦区具有湖、河、港、田、林等要素构成的自然生态格局;崧泽古文化遗址、福泉山古文化遗址、青龙寺塔等历史文化遗存对上海城市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朱家角镇、练塘镇等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已经成为江南古镇文化和红色文化的代表。

 

2.3.2 区域基底分析


据统计青浦区的土地总面积为668.52km2,约占上海市陆域总面积的10%。已建设用地为207.48km2,占全区总面积的31.04%。青浦区的城镇建设用地多集中在中部和东北部,南部和西北部以农业用地为主。从青浦区的土地利用规划和集中建设区布局来看,以沪青平高速公路为轴,淀山湖以西地区基本上与上海中心城区连绵成片,北部还保留着一定范围的农村地区,呈现出明显的边缘区特征。淀山湖南部和东部地区以农业生产用地和村镇建设用地为主,保留了原有的河流水系和池塘、湖泊,生态基底保存较好。可见,在青浦区的东部和西部城镇化和非城镇化地区呈现出明显的“图底反转”特征,乡村地区由于区位差异,与中心城区的距离不同,基底环境呈现出“一区两貌”的特点。




2.3.3 乡村遗产价值解析


在对青浦区的自然环境和历史文化进行研究的基础上,结合前文对乡村遗产价值的认知和思考,笔者认为,可以从自然文化基底、生产生活单元、聚落格局风貌以及民风民俗活动等方面对乡村遗产进行价值解析。


(1)自然文化基底

对青浦区的自然环境特征和历史文化遗存的分布进行梳理和分析,提炼出对乡村聚落的形成和发展具有影响的要素,划定能反映基底特征的景观环境特色分区,从乡村的孕育环境来认知其遗产价值的构成。根据青浦区地域环境要素构成的不同特点,研究将青西与青北乡村集中的区域划分为三类特色区:湖区湿地型、河港田林型、历史人文型。


(2)生产生活单元

长三角区域以前都是冲积平原,由海潮冲击形成。当地村民最早在土地上围出一个土圩子进行开垦,这样形成的空间形态被称为“圩”。圩区是圈圩筑堤、抵御洪水、从事农业生产的地区,也是乡村地区生产、生活一体化的单元。一般而言,完整的圩区由堤、宅、田、塘四个要素构成,它们共同构成乡村独特的景观。


(3)聚落格局风貌与民风民俗活动

在对自然环境基底和生产生活单元展开分析的基础上,研究初步遴选出26个乡村,在对其聚落格局风貌及民风民俗活动方面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后,进一步明确其遗产价值。研究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研判,首先,是否具有较为完整的聚落格局风貌。这一点主要从乡村的总体形态格局、建筑肌理风貌、公共空间景观等方面进行评价;其次,是否具有一定数量的文物保护单位、历史建筑、名木古树等历史文化遗存,以及独特的民俗民风活动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后,是否还留有典型的乡村意象的记忆场景,如能够承载乡愁记忆的场所,能够代表乡村风貌特色的典型场景等(图5)。

 





2.3.4 遴选结果与类型归纳


通过对 26 个初选村落的分析评价,最终确定 19 个建议保留的村落(图 6、表 2)。结合青浦区乡村整体的环境特色以及对每个村的详细调查研究,归纳总结出三类具有不同遗产价值特征的乡村:传统风貌型,代表了一定时期内乡村地域的建筑风貌特色;历史遗存型,聚落范围内的历史文化遗存成为其遗产价值重要的构成部分;乡土景观型,乡村聚落与其环境共同构成了最具地域特色的景观。




3  乡村遗产价值维育策略


3.1  不断发展的乡村遗产价值


从遗产价值的维度对乡村进行研究,目的是深度挖掘乡村存在的意义。特别是对大都市边缘区而言,在外延式快速扩张的过程中,如果没有前瞻性的研判,具有“遗产价值”的乡村要么成为“合村并点”的拆迁对象,要么成为“城中村”,进而与原本紧密相关的自然环境失去联系,最终变成更新改造的对象,如深圳市罗湖区的湖贝古村。通过前文的分析可以看到,对于乡村而言,其遗产价值具有更广泛的内容,地域自然生态与景观特征、生产生活方式与环境特征、民风民俗活动与风貌特征等都构成了其重要的内容。事实上,大都市边缘区的这些乡村遗产价值在城镇化过程中不断地发展变化,具有活态性特征。可以说,与相对偏远地区的传统村落相比,大都市边缘区的乡村遗产价值的发展更加不稳定,也更加脆弱。


3.2  “保护”还是“维育”


从上海市青浦区乡村遗产价值分析的结果可以看到,19 个建议保留村落的遗产价值与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名录的标准相比,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以法定文化遗产为目标的保护具有其特定的含义,以管理手段去控制、引导乡村风貌的变化,如果措施不当也会导致“遗产价值”的异化。同时,大都市边缘区的人口空心化现象严重,严格的管控会导致乡村社区的活力进一步衰退。


笔者认为,结合大都市边缘区的乡村遗产价值具有的活态性、不完整性的特征,应首先采取保留措施;其次重点对与乡村聚落紧密相关的环境进行维护和控制,提升乡村生活的环境品质,保存社区人口的数量和活力;最后通过乡村地区与城市的良性互动发展,不断丰富乡村遗产价值的内容。因此,对乡村遗产价值而言,活态维育社区活力比静态保护建成环境更有意义。


3.3  青浦区乡村遗产价值维育策略


从 19 个建议保留村落的分布来看,它们都位于已划定的集中建设区外。但在青东地区的青龙、章堰和福泉,由于距离集中建设区非常近,如果集建区进一步拓展,它们有可能成为“城中村”.结合前文的分析,研究建议从三个方面对 19 个建议保留村落的遗产价值进行维育,完善和丰富其遗产价值内容。


首先,严格控制集建区范围,在划定的城市开发边界的基础上,青浦区可以划定农村地区具有自然生态和景观特色的保护区,以保护乡村价值维育的外部环境。例如结合前文结论,划定三个乡村自然环境景观控制区,同时进一步明确需要保护的圩区,避免由于集建区的扩张而使这些村落成为“城中村”。


其次,青浦区在实施“美丽乡村”行动的过程中,对建议保留的 19 个村落制定针对性的措施,避免因乡村美化而导致其遗产价值异化。通过调查研究,我们发现,在“美丽乡村” 建设的过程中,有些工程措施使乡村的本质特征弱化,“美丽乡村”建设成为另一种城市美化运动。例如道路铺装硬化、建设与城市同质化的广场空间、河流岸线人工化、景观环境公园化等。乡村遗产价值源于其与城市不同的本质特征,遗产价值维育是乡村真正美丽的内在基础。


最后,青浦区乡村遗产价值维育要重视社区营造。乡村以地缘和血缘为基础的稳定的社会结构使其具有很强的社区感,但大都市的吸引力使人口外流,导致乡村的社区感弱化。青浦区乡村可以利用靠近大都市中心区的区位优势,结合自然和文化资源,发展具有特色的农业旅游、电子商务等产业,吸引年轻人回村创业,维系乡村社区的活力,进而保育、活化其遗产价值。

 

4  结语


在2013年12月召开的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但对于大都市区的居民而言,到离家不远的地方追寻乡愁似乎慢慢变成一种奢望。在2016年7月举行的“拯救”深圳湖贝古村的“对话湖贝”论坛上,著名文化遗产保护专家阮仪三教授呼吁留下深圳城市发展的“历史原点”—湖贝村,并指出“没有‘乡’,还谈什么‘乡愁’”。


正如前文分析,乡村遗产价值认知须考虑多方面的因素,特别是对于大都市边缘区而言,仅从乡村建成环境进行遗产价值评估,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可保留、可保护的村落数量很少,从而使都市人“乡愁”难觅。本文试图阐述一种观点,即乡村遗产是活态遗产,其遗产价值是伴随着城乡互动发展过程不断发展和丰富的,遗产价值动态、连续性保护的意义要大于对静态建成环境的保护。因此,对乡村遗产价值的认知要以未来遗产价值发展的可能性为前提,重点是对孕育了乡村的自然环境,与乡村发展良性互动的城乡关系,乡村生产、生活系统的完整性和活力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富性进行评估,进而选择具有可维育遗产价值的乡村进行保留,使其成为都市人“乡愁”的承载地,未来也是乡村文化旅游的重要资源。      


*本文原载于中国城市规划协会会刊《城乡规划》杂志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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